很久以前，当《九层妖塔》的预告片放出的时候，那些深红帷幕背后的怪物身影、穿插着考古历史纪录片和新闻简报的片段，都营造着令人期待的神秘感，它有一种属于中国的、特有的惊悚感。至少，那些细节看起来不浮夸、有想法。所以，看过正片之后，有多失望是可以想见的。
陆川在这部电影中，呈现出一种自杀式的拍片方法。以决绝的放弃态度，任凭自己的电影像一堆碎屑般随意地被扫在一起。
似乎陆川只是想向人们展示一下自己对于特效的把控能力，以证明中国电影的特效也可以像个样子，而不只是命中注定地停留在五毛钱阶段。但是展现特效的逼格，又不能完全没有情节衬托，所以就胡乱编造出一些台词，凑成了这部《九层妖塔》。如果不是这个逻辑，那么就没有逻辑可以推演出这部电影为什么是现在这副德行。
不知道包括赵又廷和姚晨在内的所有演员班底在拍摄时有怎样的感受，是不是自己都能感觉到角色的薄弱和时间线的错乱。从故事层面来讲，《九层妖塔》根本算不上一部电影作品，最多算是个电竞背景，它太像一部在各种弹窗广告里进行推广的那种网络游戏，可以打怪兽、可以闯妖塔、有致命的火蝠作为升级路上的小喽喽，也有一群从墓穴里跑出来的猛兽作为大boss，其中还有女主角的穿越、附体与还魂，与男主角相爱相杀，这一切都是死宅男喜欢的、可以多方位全角度意淫的那一款。
可问题是，这毕竟不是游戏啊。你既然觉得可以忽略所有起承转合，对故事线近乎鄙视地弃绝，那为什么还要把它拍成一部电影呢？如果缺乏控制力，就自己承认，换一个可以掌控的题材。现在的这个结果，毫不不过分地讲，除了特效之外，一无是处。
不知道最初，当陆川决定拍《鬼吹灯》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好要做出一个怎样的东西，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他把《汉江怪物》和《哥斯拉》进行了一次转基因嫁接，丢进了网游式的背景设定，让一帮吊儿郎当的明星出演了一群毫无存在感的角色。作为一个导演，自己最大的工作量都用在设计出一群能把人烫死的蝙蝠以及几只背上长刺儿的大狗。
他或许部分满足了自己的小趣味，但明显没有实力从整体上玩转这个超级IP。
即使是改编，电影也是独立的一个产品，也就是说，你不能假想观众都熟读原作，你必须在电影本体中把语境讲清楚，才不至于让很多情节变得荒唐。比如，姚晨被意外重新发现的时候，关在病房里，突然，749局的领导蹦出了一句“从现在起，她叫shirly。”这个时刻，电影一直以阴沉的色调呈现1980年代的现实时空，这种跳跃让所有人物都像个笑话。你对观众是有多敷衍，才能放出这样的细节呢？
这部电影的剪辑是完全失控的，类似这样的突变细节还有太多，几乎所有转折都在忽然之间完成，突然交代一个结果，坚决砍掉所有过程，比如，胡八一从火车上下来，下一个镜头突然就出现在李晨的自行车大梁上，像一对青涩的情侣飞驰在静谧的大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是要搞笑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呈现每一幕的过渡呢？就更别提那些闪回和现实交织的错乱的时间线了。
抛开那些不提，这部戏最大的问题在于，你拍的是《鬼吹灯》，并不是说所有人就都得装神弄鬼。而《九层妖塔》中的角色，除了赵又廷的发小之外，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李晨扮演的那个神通广大的图书馆馆长，刚才还在交代饭票和食堂之类的俗物，转眼间就能用鸡毛掸子在空中挥舞，操控台灯的明灭。陆川老师，您是不是一直幻想自己能有机会导演《哈利波特》而不得，最终落下病根了？
在那之后，事情就越来越滑向奇葩的方向，胡八一和馆长一起去饭馆吃饭的桥段，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目的是什么，如果就为了引出作为发小的角色，那你安排个穿女仆装搔首弄姿的角色干吗？更不要提，后来胡八一突然小宇宙大爆发，弄得桌椅板凳全都腾空，李晨随便挥挥手，就让家具们都归了原位。反正我是没办法入戏，坐在影院里一直在想，你说，李晨对着赵又廷特别深沉而意味深长地说出，“我是守陵人。”的时候，他们得笑场几条才能通过？这样奇葩的、缺乏交代的事有太多，随便找找，一地鸡毛。姚晨的父亲发现了妖塔之后，把两个人死命往里推，最后为了找补这一点，又回溯着交代，早就知道开启妖塔的就得是姚晨和胡八一，但问题是，那次组织敢死队，怎么就能一定保证胡八一自愿加入呢？
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挑还有哪些硬伤了，这部电影的故事本身就不存在逻辑这个东西。如果和《九层妖塔》相比，连《栀子花开》都能算有条有理。与其这样，陆川老师干脆收拾收拾成立个公司做网游算了，再不济，您就去拍您一直心心念念的真人版《黑猫警长》。难道您是为了将来让那部更奇葩的电影不会有接受障碍，用《九层妖塔》给我们打打预防针，降低预期？
看得出来，电影中有很多场景，陆川是故意把它漫画化处理了，加入了很多逗比的成分，从姚晨后期的形象到胡八一发小负责搞怪的设计，都是如此，这本身也没什么问题。但奇怪的是，陆川既想要在电影中用实景塑造肃杀、荒凉和历史感，又总想插入搞笑和二次元范儿的内容进行调剂，我们就只能在这二者之间来回震荡。这让这部电影的取向变得极其低幼化。
原本，陆川选对一条路走到底，效果会比现在好很多，如果选择预告片呈现的那种历史感的内容，加上结尾部分石油小镇的西部后末日场景，配合特效优异的怪物，这是一部很好的末日/怪兽片设定；如果决心更加漫画化和二次元，那就放大妖塔和魔幻桥段，彻底酷炫甚至搅拌进更用力的中二，也能对准一部分观众，但现在这算怎么回事？你随便堆一堆东西，让观众自己看着办是吗？
超级IP被中国速度和中国模式透支性地开发，但也很快让观众看清了一件事，IP的归IP，电影的归电影，前者的优秀不天然决定后者的质量。如果你以一种肆无忌惮的态度，认为拿到了超级IP就能天然锁定观众，这也不会持续太久，没有人会花着真金白银一次次地进影院被羞辱智商。更何况，作为一个有丰富拍片经验的导演，你这样去拍一部电影，首先羞辱的是你自己。
本文作者：杨时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