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窟中震颤剧烈,四下里的地面,都往怪树周围的窟窿中塌缩,大烟碟儿的尸身也不见了。
我们心知血祭一旦完成,整个村子都会坠落虚无,如今千年的诅咒已经到了尽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厚脸皮不死心,还想在村民死尸下找装宝的蛇皮口袋,里边有神禽纹铜镜、玉勾宝带、鹿首步摇冠,皆是无价之宝,岂能置之不理。
我急道:“东西就别要了,活命要紧!”
厚脸皮说:“命是要紧,财也要紧,不能让大烟碟儿白死了!”
我说:“别忘了你家里还有个妹妹,你死了让她怎么活?”
厚脸皮叹了口气,虽是万般不舍,也只好不去理会那条蛇皮口袋。
三个人攀着倾倒的石梁爬出土窟,经过祭祀坑大殿和神道,一路逃进了村子,雾中只听身后房屋沉陷倒塌之声不绝,有如天塌地陷,我们互相拉扯着一步不敢停留,跌倒了爬起来又跑,逃到村子当中那座封土堆前,一看高处全在雾中,我们三个人心知肚明,这不是活路便是末路,横下心来往高处攀爬,终于登到土丘顶部,但觉这土丘也开始往下沉。
不久,大水漫至土丘,有根村屋倒塌落下的梁木,在水面上浮过来,我们如同见了救命稻草,急忙爬上木梁,三人累得几乎要吐血了,趴在木梁上随波逐流,只见四下里雾茫茫,好像回到了仙墩湖上。
三个人想不到自己还能活着出来,回想此番遭遇,皆是唏嘘不已,简直是做了场噩梦,当真可怕到了极点,千古异底村中的无数村民、傩婆、土龙子、祭祀坑里的古尸、金俑玉棺、鹿首步摇冠、大烟碟儿、黄佛爷、水蛇腰一伙盗匪,全部从这世上消失了,这一切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想今后大概不会再梦到辽墓壁画中的阴魂了,可今后也没法再见到大烟碟儿,悲从中来,忍不住想放声大哭一场,此时此刻,也不怕让厚脸皮和田慕青看到了,但我刚要哭,发觉自己脸上还罩着树皮面具,之前只顾着逃命了,哪想得到要把傩面摘下来,其余那两人也忘了摘。
厚脸皮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树皮面具,说道:“这玩意儿在脸上久了,还真舍不得摘下来,好歹是几千年前的东西,带回去没准能值些银子,你们俩那个如果不想要,可也别扔到水里,全给我留着。”
我说:“傩面都是打村中死人脸上扒下来的,咱们迫不得已才用,反正我这辈子是不想再看见这种树皮面具了,你要不嫌晦气就给你。”
厚脸皮说:“你属狗熊的撂爪儿就忘?没有这树皮面具,咱们能活得到现在?我拿回去哪怕卖不出去,我压到炕底下也能辟邪。”
我说着话要摘下来,那傩面后边有搭扣和绳带,系紧了罩在脸上不容易掉,我摸到自己后脑勺,扣死了想解解不开,便让田慕青帮忙,她自己的面具也还没解开。
我手中正摸到自己脸上的树皮面具,忽见前方水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漩涡,还不等我们做出反应,木梁便被那漩涡吸了过去,霎时落到了深处,我猛然一惊,身子如坠冰窟,原来我们还没离开村子周围的漩涡,更可怕的是我们三个人脸上都有傩面,此时已经来不及再摘下树皮面具。
最后的一瞬间,我想起了在草鞋岭下见到的三个干尸,当时认为大唐天宝元年落进湖中的村民,现在我终于知道那三个带着树皮面具的干尸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