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奔问杨方:“六哥,你说这是屠黑虎祖上那口棺材吗?”
杨方说:“棺木是清朝的样式没错,至于里头棺材瓤子是不是,我可就不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山里天都黑了,杨方点上马灯,再次围着棺材打量一番,看出棺木上的土沁,与此处土质不同,应该是两三年前从来老坟中刨出,迁移到此,他瞅准了,对草头太岁孟奔点了点头,说道:“错不了,准是屠家祖上那位清朝武将的棺材,那屠黑虎为了祖坟的事,可真没少下功夫,这次咱就要他的好看。”
孟奔闻言大喜,撸胳膊挽袖子,拽出斧头,照着棺材就砸,这将军坟埋在山中不封不竖,既没坟头也没石碑,就是怕让人倒了斗,可杨方那双眼太好用了,既知是什么形势什么穴,那就不可能找不着,剿灭捻军的年头,时值清朝末年,国力衰落,一个武官的棺材不会讲究到哪去,外面也没有套椁,只是棺材木板很厚,钉得也严实,却架不住孟奔狠砸,三下五除二砸开棺盖,随着一股白气,露出了里面的死尸。
杨方孟奔退开两步,以黑巾罩面,待到淤积在棺内的阴气散去,放下马灯,点了跟蜡烛捧在手里,凑到棺材跟前观看,那棺中僵卧一人,身材魁伟,裹在锦被当中,颌下留着黑须,面容如生,武将披挂,头顶天王盔,身穿太岁甲,怀中抱着一口七星宝剑,皆是上百年的古物,棺材里没有多余的东西,这也是武人本色。
孟奔道:“六哥你瞧瞧,这是宝盔、宝甲、宝剑,少了匹宝马,反正要那死马无用,只取他的三宝也罢。”
杨方说:“我看这死尸身上还有一宝,此人死了五六十年,又经迁坟移棺,面目依然如生,要是我没看走眼,嘴里一定含有宝珠。”
孟奔说:“六哥你又几时看走眼过,我这就抠出来看看是颗什么样的珠子……”说着话用麻绳套住死尸脖颈,拽起头来,左手拇指顶住尸身后脑,右手按两颊,那死人的嘴巴登时张开,嘴里果然含着一颗大珠,抠出来一看是颗夜光珠。
杨方见此珠光照十步,当属罕见之物,裹好了放进麻袋里,此时孟奔摘盔取甲,将尸身上值钱的东西尽数剥下,盔是八门金顶天王盔,甲是锁子连环太岁甲,那口七星宝剑是鲨鱼皮的剑鞘,乌黑沉重的剑身上,刻有七星北斗的图案,再看棺中那具尸身,被取了宝物之后,突然皮塌肉陷,脸上现出腐坏之状。
二人裹上一麻袋东西,放了把火,将棺材连同死尸一并烧掉,然后将封土挖开散在四处,彻底毁去了坟穴,天亮之后离开这片山岭,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一路回到洛阳城外的一处客栈,把经过跟崔老道说了,晚上在客栈里关紧门窗,点上灯烛,把麻袋放到桌上,一件一件的细看。
崔老道笑道:“准知道我这俩兄弟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
杨方说:“头功还是道长的,要不是道长三言两语诓倒了母老虎,又怎知屠黑虎的祖坟在雷公岭,我们到那地方挖坟盗宝,只如探囊取物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崔老道点头道:“屠黑虎那厮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他家的祖坟已经让人倒了斗了。”
孟奔说:“这才解恨呢,办他娘的屠黑虎,那厮要是知道了准得气冒了泡儿,道长哥哥你看这些宝货能值多少钱?”
崔老道说前清还是有些值钱的东西,可也得分什么,这天王盔太岁甲不是年头太古的东西,空得其名,值不得什么,珠子还行,像是打宫里传出来的东西,可能是因战功得到的赏赐,也可能是从围剿捻军的时候劫掠而来,虽是小小物件儿,等闲没有第二件及得上它,其次是这口宝剑,还有那两个放灯油的玉碗,别看这玉碗不起眼,也是汉代的物件儿,必是屠黑虎带部队盗挖汉代古墓时所获贼赃,七星宝剑则是北宋年间的东西,也属难得的古物,眼下的行市不太好,不过这一麻袋东西出了手,尽能得一大笔钱。
崔老道说到这顿了一顿,又说:“这笔钱咱们兄弟三人各取一份,老道我这辈子就是个饿不死的穷命,不能发大财,发了大财准倒霉,那是发多大财倒多大霉,因此我那一份全用来赈济黄河灾民,剩下两份,你们哥儿俩一人一份,此乃不义之财,取之无妨。”
杨方说:“道长哥哥,小弟窃闻,从古以来,富贵如空花,荣华似泡影,能够万古传名的,只有忠臣义士英雄豪杰,随他负担小人,也是闻之起敬,我若贪图些许财物,天底下有得是富户巨宅,何必去盗屠黑虎的祖坟?咱当初做这个活儿的时候,提前说好了要为善除恶替天行道,所以我那份也和兄长一样,全部用来救济灾民。”
孟奔道:“二位别仗义过了,这年头出门要店钱,吃饭要饭钱,咱好歹留个仨瓜俩枣儿的傍身啊。”
杨方说:“也对,要不留点儿?”
崔老道是当大哥的,不好意思上来就说分钱,他知道孟奔准得这么说,连忙点头道:“那就留一点儿吧,可不能留多了啊。”
三人又商量到哪出手这些东西,说到半夜才睡,第二天收拾好了东西启程上路,崔老道腿脚不便,走不得长路,杨方就买了辆驴车让他坐着,三个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外头兵荒马乱,沿途看不见几个行人,中午时分,到路边一个小面馆歇息,要了几碗面,正在那吃着,看前头来了一伙人,用骡车拉着一口赞新的大棺材,看样子是送亡故不久之人回乡安葬。
杨方等人久走江湖,偷眼一瞧车轱辘印痕,知道这棺材里装的东西不轻,绝不是一具死尸,再看这伙人一共有四个,三男一女,为首是位五十来岁的老者,年岁也不算太老,但两鬓已经斑白,穿着土里土气,却是气宇轩昂,神色和善,老者身边有个大姑娘,也打扮成村姑的样子,但怎么看都是城里的大小姐,长眉入鬓,一双杏眼,神如秋水,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其余那两个,一个是个跟班模样的锅盖头,另一个是端肩膀的乡下汉子,两眼贼兮兮的,不像善类。
杨方等人心里边暗暗称奇,以他们的眼力,竟看不出这伙人是干什么的,此时也不想多事,所以并不理会,只顾埋头吃面。
崔老道吃着半截,低声对杨方和孟奔说:“今天黎明时分,老道我望见天幕间一线如血,征兆极是反常,只怕是要变天了,若有狂风骤雨,那黄河水位必然暴涨,咱们要趁早赶路,千万别遇上黄河发大水的巨灾。”
孟奔说:“道长哥哥呀,您头一天起这么早啊,哪天不是这样?”
崔老道说:“傻兄弟,你哥哥我看不错,就这一两天,准出事。”
杨方说:“黄河刚发过大水,又要连着起灾,那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崔老道叹道:“大道即远,天怒不断,看着吧,大事儿还在后头呢。”
常言道“闭口深藏舌,身安处处牢”,只因崔老道吃面条时多说了这么一句,一场杀身之祸可就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