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写2015大片展望时，就得知今年有两部《鬼吹灯》撞车。一如当时所料，国庆档的《九层妖塔》，无论口碑还是票房，均被圣诞档的《寻龙诀》打得找不着北。从商业吸金这个角度，乌尔善还真是展现出了“正宗的摸金范儿”。两片的剧作、卡司、特效水准都存在明显的落差，输赢没有争议，不过《九层妖塔》有个地方倒挺冤的，因为这两部基于同一原著的电影，其实是两个类型。
国产类型片不成熟，所以大家看到有突破性的国产片，总喜欢拿欧美同类来比较，冠之以“中国的XXX”头衔。当时一看《九层妖塔》，我就预感不妙，好好的盗墓考古，轻描淡写，高潮全靠打怪——怪兽片，在西方是一个标准的廉价圈钱代名词，粗制滥造满地都是。再看《寻龙诀》，不畏审查，坚持还原小说的探险原貌——探险片在成熟的电影工业里，含有更多A级大制作的卖点，带着《寻龙诀》整个范儿一下子就起来了，远远不是披着B级皮相的《九层妖塔》可比的。所以这次争锋，陆川从起跑线上就输定了。
《寻龙诀》的叙事方法，类似《盗墓迷城》，文戏稀少，情节全靠一场场的动作来推进，角色不是在打，就是在跑和跳，很少有时间静下来好好说几句。不过它真正的参照物应该是《夺宝奇兵》系列，整个故事相当于把《夺宝2》的洞穴历险和《3》的机关密道揉一揉，扩展成一部长片。各方面配置均匀工整，探险、动作、奇幻、惊悚、喜剧、基情和爱情，还有神神叨叨的考古门道，一应俱全。华语片不是第一次尝试盗墓了，几十年前有《卫斯理传奇》和《古今大战秦俑情》，近一点有《神话》，但完成得这么四平八稳、气势磅礴，还是第一次，拿上国际也不露怯。
看完了，小伙伴交口称赞特效良心。问他好在哪里，说场景多、色彩丰富，我哑然失笑，那你还不如看于妈的剧呢。《寻龙诀》种种地穴奇景固然细节精良、美不胜收，但其匠心更体现在不易觉察之处，比如文革那段外景。以前看《狼图腾》花絮，知道内蒙气候的诡谲多变，艳阳高照的日子难得。拍《寻龙》，不但要后期修饰天空，还用上百万瓦的黄头灯照亮整个布景，让破四旧的小知青们都沐浴在“社会主义的金色阳光”中。用乌尔善自己的话说：“云彩不够社会主义，是要用电脑特效换掉的。”还真有种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文革精神在里头。
还有美国重逢，那一段完全可以虚写，甚至用几句旁白带过，剧组却选择了全景复原，还加了不少地理比较开阔的景别和动作场面，这种自己给自己添麻烦的态度，挺叫人起敬的。我本以为，这特效又是哪国外援做的，后来想起，没见通稿吹嘘什么《阿凡达》团队、《星际迷航》团队……一查才知道，数字特效部分，由中国最大的民营电影后期公司天工异彩负责。在这个特效前驱徐克都在借洋团队的时代，也该是天工异彩大放异彩的时代。
对该片我最感兴趣之处，是对历史一种镜花水月式的指涉和还原。那段全场爆笑的“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据说改编自真人真事，读过一些回忆录就知道，这样荒谬的情景在当时人人习以为常，反倒是胡八一的克制理性极为罕见。刘晓庆所饰的虹姐参考了两位真实人物，一是当时台湾的清海无上师，另一应该是日本臭名昭著的奥姆真理教创始人麻原彰晃。最有趣的是对她阴阳眼的解释，竟然是脑瘤，这就有点《三眼神童》的齐天脑洞了（好暴露年龄）。全片用幻觉绕开了一切超自然元素，也很具有东方特色，想想看，当《夺宝奇兵》遇上《圈套》或是《神探伽利略》，那种别样的混沌喜感吧。这些地方处理地圆润不牵强，也值得国产恐怖片观摩学习一番。
片子还抽空带了一笔气功热，崔健那首“一二三四五六七”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放在当时也是妥妥洗脑神曲，甚至连彼岸花，也是确有其花。种种现实符号，配合虚无缥缈的戏说与传说，有一种《达芬奇密码》式的“我拿历史忽悠你”的调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野史混杂历史，格外的趣味盎然。其实整个故事设定到表演，都有点《大内密探零零发》说的：略显浮夸。之所以呈现出相当可信的质地，上述“彩蛋”功不可没。《寻龙诀》能代表中国电影工业的标杆，除了肯砸钱造奇观，还体现在事事巨细考证、尽量有据可依的创作态度上，这种态度是华语电影普遍缺失的，也是《寻龙诀》甩开大批华语特效片的杀手锏。
作者：方聿南